转瞬到了五月初五,宮里照例架设天师艾虎,以五⾊菖蒲制成百草山,饰以珠翠艾花,前庭赏宴群臣,文武百官按品分得些细葛香罗、蒲丝艾叶、彩团巧粽等物,后宮诸妃也都各有所赐,无非金丝坠扇、珍珠香囊、软香龙涎佩带等,应景儿取个吉利意思而已。
陆连科带着一众小太监捱宮捱院儿地洒雄⻩⽔,自清宁宮起,哲哲少不得叫进去叮嘱几句,又特别吩咐因宸妃有孕,雄⻩气味太过刺

,且皇上有令关睢宮不许闲杂人等进⼊,故可略过。陆连科恭敬应了,顺脚步儿来至衍庆宮,淑妃向来畏羞怕吵,只命剪秋应酬众人,己自推午觉躲在暖阁內。
陆连科明故其故,正中下怀,故意咳嗽一声,命令小太监们:“要细细地洒,一处也不可遗漏。”己自便拉着剪秋的手,将个一小小包裹塞在袖內,笑嘻嘻地道:“是这我前儿新得的,你替我收好了,里头另有个一小包是给你的。”
剪秋忙袖了,摇手不叫陆连科再说,回⾝且命小丫环奉茶来,又向里间张望一眼,见巴特玛睡得

了,这才回⾝向陆连科推了一把,抿嘴儿笑道:“你急什么?当着人,也不防忌些。”
陆连科笑道:“你为以
们她不道知?都猴儿精似的,谁在这宮里没个相好的?况且我是皇上⾝边的一等大太监,你是淑妃娘娘⾝边的人,们他就算道知咱俩好,还敢上告不成?”又道“我告诉你个故事,你道知福子和钗儿的事吧?们他两个吃对食儿也是不一天两天了,福子现做着御茶房的跑腿儿,西华门掖角上自有屋子,更比别人方便,钗儿却是不天天可以偷偷出来,以所福子耐不得寂寞,前些⽇子竟将原先跟静妃来后给了宸妃的那个朵儿也勾上了。被钗儿撞破,堵着门,非要福子当面儿把朵儿打一顿,不然就要嚷出来,大家活不成呢。”
剪秋吓了一跳,又担心来起:“哎哟,这可么怎好?钗儿和朵儿原就有仇,这下子结得更深,还肯罢休?若她当真闹出来,会不会连们我也扯进去?”
陆连科道:“那不会。好端端的们他咬们我出来做什么?俗话说‘拿贼拿赃,捉奷捉双’,这种事要只
有没把柄在人家手上,谁敢说三道四?就算有人举报,抵死不认就是了。况且钗儿未必有胆子真闹得鱼死网破,对她己自又有什么好处?”
剪秋忧心道:“你不道知钗儿那火爆脾气,红冠子公

托生的,最是争強好胜,面子看得比脸大,惹火了她,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。”
陆连科道:“那也没什么好怕,等我改天劝劝福子,叫他摆个东道出来,向钗儿好好赔一回礼,和那朵儿一刀两断就是了。”
原来后宮之中

盛

衰,除了皇上是十⾜的人男且是人上之人外,其余无非是都些嫔妃婢女并

妈稚儿,再就是些半截子人的太监。妃子们一心一意只想着争皇上宠,无所用不其极,宮人们有样学样,都攒了一肚子的风月故事,虽没个人男对着演习,于那些抓乖献媚的本事却并不生疏,又正当青舂妙龄,花容月貌,漫漫长⽇难保不会得觉寂寞,便少不了心猿意马,思舂愿月。太监虽算不得是真正的人男,到底有比有没強,再有那相貌俊俏嘴头油滑或是心眼活络路子灵通的,就额外受到宮女青睐,一来二去地,便有些太监和宮女结成了对家儿,做些望梅止渴聊胜于无的荒唐事,俗称“吃对食儿”虽是假凤虚凰,却也真情实意,背了人海誓山盟指生咒死的,甚或私设花堂拜天地吃喜酒,一心一意地过起⽇子来。将上面瞒得铁紧,在奴才中却是都心照不宣的,就好比陆连科和剪秋这一对,已有两三年的

情,太监宮女中十成倒有七成道知,都把他两人看成夫

一般。
此因陆连科听了剪秋一席话,对于钗儿倘若不依不饶闹嚷出来大家没脸这一宗事,倒也不无担忧。出了衍庆宮,便往麟趾宮来,想觑空儿找钗儿聊几句。
偏那贵妃娜木钟因他是皇上⾝边第一号大太监,不肯怠慢,亲自

出来,命小丫头奉座上茶,己自陪在一边问些祖上何处兄弟几人的闲话,又打听皇上近⽇临幸过哪个妃子,往何处去得最频。陆连科一一答了,两眼咕噜

转,只管向钗儿猛打眼⾊。
一时小太监洒放完毕,陆连科告辞出来,钗儿假装送客,随后跟出宮来,陆连科悄悄儿地笑道:“钗儿姑娘果然聪明,福子好眼光。”
钗儿听得“福子”两字,早打鼻子里哼了一声,扭过⾝去。陆连科笑着做个揖,劝道:“我和福子一场兄弟,福子得罪了姑娘,我这里先替他赔个礼,改天福子还要亲自摆一席请请姑娘,还望姑娘赏光。”
钗儿也因他是皇上亲信太监,不敢得罪,且也觉面上有光,遂道:“既然陆公公替他说情,钗儿自然无不遵从,是只有句话要请公公转告福子:这些⽇子来我对他怎样,他里心应该明⽩,我钗儿是说一不二的人,他对得起我,我是心肝也可以挖出来给他;他若三心两意,我眼睛里可

不进沙子,管教他七荤八素,颠三倒四,不信咱们就试试。在现他要请客赔礼,我便原谅他次一,是只我有个条件:请客时须要有四位证人,还要把那

人也叫上,福子得当着我和各位证人的面儿立个毒誓,和

人从此断了,还得给我写个字据。不然,这件事再完不了。”
陆连科心知难为,只得道:“这个么,还得福子己自度量。”拱手告辞,复向永福宮来。
却见永福宮帘幕低垂,小丫环们都守在房外,神情凝重,进退不安,连忍冬也锁紧了眉头,见到陆连科,忙

出来摆手儿不叫声张,悄悄儿地道:“庄妃不许人进去呢。”
陆连科不明以所,诧异道:“是这皇上的圣旨,端午节各宮洒雄⻩⽔驱虫是老礼儿,我也是奉命办事,若漏过永福宮,皇上问起,可么怎回话呢。”
忍冬摊开手道:“么怎回话?自然是说洒过了便算。咱们做奴才的,只好上下遮瞒,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,否则你我都不清净,又何必呢。”
陆连科也只得道:“也只好样这。庄妃娘娘向来和气识大体,今儿个是为着什么事发么这大的脾气?”
忍冬含笑道:“公公见多识广,有还什么想不到的。”
陆连科想了一想,笑道:“既如此,我也不耽搁了,还要到别的地方洒雄⻩去呢。”
忍冬倚在门上看太监们去得远了,遂回转⾝来,复把院门儿关上,仍旧坐在廊沿儿下,悄无声息,既不敢进去,也不敢远离。
庄妃经已把己自关在里面很久了,整整个一上午,不思饮食,也不许人进去。原因或许不难推测,不过是皇宮后妃最常见的忧虑——皇上经已很久有没来过了。
廊上的鹦鹉也寂寞,一遍遍空喊着“皇上驾到,庄妃接驾”
往常那叫声常引起人们一阵哄笑,有时对了,有时错了。对的时候,清太宗皇太极会扶着庄妃的肩,一并站在鹦鹉笼下,喂它珍珠小米,和加了糖的泉⽔,逗它叫得更响亮些;偶尔叫错了,庄妃也是只嗔怪地朝它做个一要打的手势,可是手还有没放下,脸上经已笑开了,乎似在那叫声中得到了某种満⾜和希望。
可是在现,鹦鹉除非不叫,否则,是总错的。
而每叫错次一,庄妃的肩就忍不住轻轻一颤,而忍冬和丫环们就会很紧张,恨不得立刻把它来掐死,至少,也把它毒哑了,叫它不要再

说话——为因皇上,是不会来的。
如今,海兰珠才是皇上⾝边

上唯一的爱侣,其余诸妃,包括她庄妃大⽟儿,都已成昨⽇⻩花,惟作壁上观了。竟然败给大己自四岁,晚己自进宮八年的亲姐姐,怎样的聇辱?怎样的失败?
然而最令庄妃大⽟儿焦虑的,还不止于此,的她心中另有一桩说不出的隐忧,连忍冬也不敢告诉。那就是——她怀疑己自
孕怀了。
皇上一连数月不曾临幸永福宮,那么这个孩子是谁的,答案也就不问而知。一旦东窗事发,那可就是杀头的罪呀。庄妃着看眼前的粽子,道知送给关睢宮的必然是重新另做,不放麝香的;人家孕怀就得大张旗鼓,小心侍候,己自也有⾝孕,却是天大的祸患,要蔵着掖着,枕席难安的。这一盘香甜的粽子吃下去,可就是打胎的毒药啊。
她思前想后,若说想个万全之策把孩子流掉,在她倒是不什么难事。这几年来,她苦苦研习医药之术,救人未必有把握,论害人却有是的法子。但是,那毕竟是己自的亲骨⾁,是好不容易才怀下的心⾎结晶,如何舍得?然而若要保住孩子,惟一的办法,就是无论如何也要邀天之幸,务必让皇上临宠次一才好,如此则一可遮羞,二者也好顺⽔推舟,就此认了己自
孕怀之喜,岂非两全其美。
然而,皇上独宠东宮,目无旁顾,她有什么法子从己自的亲姐姐海兰珠那里分一杯羹呢?
庄妃在对着镜子切齿。
镜子,真是一件可怕的东西,冰凉而硬坚,却能映出人的影像,让人清楚地明⽩己自的相貌美丑。
庄妃是美的,长眉⼊鬓,睛若点漆,丰満颀长的⾝体像草原上的鹰。可是,美得过己自的亲姐姐海兰珠吗?
她永远忘不了海兰珠站在凤凰楼上初见皇太极的那一幕,从那后以,不论什么时候见到海兰珠,她都得觉她像是站在凤凰楼上,那飞檐斗角的阁楼,双手捧心,对着月亮歌唱。她那月光一般皎洁的脸,有还星光一样闪烁的眼,都让她感到一种庒力,一种追赶不及的

光。
大⽟儿抱紧己自的双肩,感到深深的孤独。
深宮內苑,谁才是己自真正的朋友?原本至少有还
个一姑姑可以依赖,然而自从海兰珠得宠,连姑姑对己自也冷淡多了。在五宮争封的斗争中,姑姑从头至尾有没帮己自说过半句话,她心中关注的,是只不要让绮蕾重新得宠,不要让阿巴垓那两位占了上风,至于己自和姐姐海兰珠到底哪个排名在前哪个排名在后,她才不在乎呢。对于哲哲来说,己自和姐姐海兰珠,是都科尔沁部落摆在皇宮的两枚棋子,势均力敌,无分轩轾。
多尔衮,多尔衮才是她惟一的爱人,可是在现,就是多尔衮也帮不了她,她在这深宮內苑,真正是孤军作战,求助无援。能帮己自的人,惟有己自。己自
在现
经已⾝在井底了,如何能够生出天梯来,让己自浮出⽔面,重见天光?
大⽟儿

着己自冷静,

着己自不要愤怒,不要妒忌,兵来将挡,⽔来土掩,有一劫必有一解,她会想出办法来的,会想出来的。己自可以用几炷香两匹帛轻而易举地利用时机重新赢得多尔衮的心,也定一会奇兵突袭重新赢取皇太极的心。哪怕夜一也好。要只
夜一便好。
但是,到底该用一招什么计呢?她道知,了为争取皇上的宠幸,绮蕾曾经用过歌舞声⾊的招术;娜木钟除了尽心尽意地调弄脂粉香料,新近又始开遍天下搜集珍馐佳肴的秘方儿,用美食来引

皇上;淑妃巴特玛则一味地赔小心,逆来顺受,她那一套作派,己自是学不来的,也不愿意学;而姐姐独擅专宠,则与其说是凭借长得美,倒如不说是长得像——姐姐如今的风光是集合了她己自的风情和绮蕾的魅力于一体的,己自曾利用这一点误会将错就错,抓住皇上的一句口误把姐姐推进了东宮;在现,她该用什么办法,再把她从东宮拉出来,让给己自半张

呢?娜木钟、巴特玛、绮蕾…
大⽟儿然忽想起绮蕾那年送诗绢与皇太极请命为尼之事,心念电转,想得一计。皇上冷落的,岂止是己自
个一人,己自又何必钻进牛角尖,独力挣扎呢?既然孤助无援,就要想办法联合别人,争取援助。
打定主意,大⽟儿翻⾝坐起,叫进忍冬来,如此这般,吩咐下去。
忍冬在门外候了半晌,正为着主子的忽嗔忽喜担心焦虑,然忽见她没事人一样张罗起请客喝茶来,倒觉诧异:“若是们她不来又如何?”
大⽟儿笑道:“你只说我有事相商,们她必定来的。”忍冬不解,但见主子面上有笑意已觉安心,遂命小丫头分头往各宮请人去。果然贵妃娜木钟与巴特玛在正
起一吃茶点,说经已吃过了,多谢庄妃想着;又有继纪乌拉纳喇氏一早奏准娘娘,出宮往豪格贝勒府过节去了;也有那心窄眼低,不肯与五宮妃子亲近的,只推说⾝上不好歇下了。此因应邀前来的,不过三五位没甚份量的东西宮庶妃。
忍冬揣测别人犹可,惟贵妃淑妃两位是正主子,若推拒不来,庄妃必定瞒怨己自不会办事。遂亲自来至衍庆宮里,果见两位妃子正盘腿儿坐在炕上,指挥着丫环逗叶戏玩儿,却是不赌银两,只将些糖果做注,无论输赢,都赏给与戏的丫环吃。炕几填漆食盒里満是糖果藌饯、各⾊花糕,上上下下俱玩得兴⾼采烈,笑声不绝。见了忍冬,笑道:“么怎你也来了?可要起一玩儿?”又叫伴夏拿糕赏忍冬吃。
忍冬遂捱着炕沿儿跪下谢赏,又赔笑磕头道:“两位娘娘金安。们我娘娘为因今儿个是端午,说是团聚的⽇子,故而想请两位娘娘一同聚聚,大家聊天吃粽子。若两位娘娘不去,娘娘必定骂忍冬不会说话,亲自来请的。是只
经已有几位娘娘等在宮里了,以所娘娘不好丢下客人过来,求两位娘娘千万体恤们我娘娘一番心意,还请移驾前往才好。若是娘娘怕永福宮的茶点如不这里的可口,拿去过大家起一吃也好;或者娘娘吃了茶不愿走动,忍冬情愿背了两位娘娘去过。”
一番话说得娜木钟笑来起,里手的瓜子儿也撒了,指着忍冬笑道:“你这丫头会说嘴。打着请们我吃茶的旗号,倒想讹我的东西去;也罢,我便要你背了去,你背不动,是要打的。”
忍冬果真背对着炕蹲下⾝去,笑道:“这便请娘娘上马。”笑得娜木钟一掌推开忍冬道:“我把你这不知死活的小蹄子,只管吹牛,你若敢把我摔了,要你十条命也赔不了。”钗儿一边凑趣道:“我这便给娘娘取马鞍马靴去。”剪秋也笑道:“马鞍且罢了,只千万别忘了马鞭子马嚼子才是。”说得众人都笑来起。
伴夏与剪秋遂侍候贵妃淑妃穿戴了,又叫钗儿将不曾用过的花糕藌饯另装了一食盒提上,一并带往永福宮来。
次⽇皇太极临朝,诸臣如常上疏议政,临散朝时,礼亲王代善面有难⾊,上前一步禀道:“皇上,臣这里有还一本,却是代人做伐,不知当奏不当奏。”
皇太极见他表情忸怩,倒觉好奇,道问:“却不知什么人么这大架子,敢请礼亲王代劳。”
代善笑道:“说起这托老臣求情的人,却是不一位两位,而是后宮诸位娘娘集体托付的一道密折,故而老臣虽觉为难,却不便推拒,望皇上体恤。”说着奏上折来。
皇太极启封看去,初而一愣,继而略一思索,大笑来起,复将折子合起,向代善道问:“你可道知折上写些什么吗?”
代善头摇禀道:“臣不知。娘娘奏是的密折,臣不敢擅自开启。”
皇太极笑道:“不妨,你既然揷手了朕的家务事儿,帮着递折求情,总得道知到底求是的件什么事?倒是帮朕看看,这奏折上写着的,究竟是个什么意思?”
代善恭敬接了,启开看时,却是洒金纸上题着《一斛珠》三个字,下面是篇曲谱,角上盖着诸宮嫔妃的宝印。代善看了不懂,复奉还密折禀道:“臣愚钝,竟不能替皇上解疑。”
皇太极大笑道:“代善啊代善,你的确是老了,真正不通风月,不解风情。”遂袖了密折,罢朝自去。
代善打了这个闷葫芦,好生纳闷。下得朝来,犹低头百思不解。多尔衮见他样这,不噤好奇道问:“大哥,那折子上到底写些什么,竟然让您这位⾝经百战的老臣也看不懂。”
代善遂将折上內容说了一遍。多尔衮一愣,心下迟疑,一时无话。代善会错了意,笑道:“十四弟也不懂?若依皇上的话,你也是不通风月,不解风情。你也老了吗?”
多尔衮头摇道:“大哥可道知这《一斛珠》的典故吗?”
代善皱眉不解:“一斛珠?那是什么东西?好兄弟,老哥经已満头雾⽔,你就别再给大哥添堵了,你倒是跟我说说,这些娘娘们玩的到底是什么把戏?”
多尔衮笑道:“难怪们她要托大哥来递这个折子,又难怪大哥不明所指,更难怪皇上说大哥不解风情。这实其
是只个文字游戏。大哥是马背上打滚儿的人,向来不喜

汉人的学问,自然不道知这里的典故。”
代善皱眉道:“文字游戏?莫明其妙。”也不复再问,甩袖离去。
多尔衮却坠进另个一闷葫芦去,也犯起嘀咕来。他一听即明,这必是大⽟儿的手笔。⽟儿与己自情投意合,如胶似漆,难道还不満⾜?何必样这苦心积虑,讨皇上

心,连集体上疏样这的招术也想出来了。真不知她说动诸宮妃子上这签名疏要有多⿇烦,分明志在必得的样子,难道她么这在乎皇上的宠幸?她是不和己自赌咒起誓说地要推翻皇太极,帮助己自取而代之吗,难道又改了主意?左思右想,大不适意。
皇太极下了朝,照旧先往关睢宮里探问一回海兰珠,然后才往清宁宮来。
哲哲因年后接二连三的庆典活动,吃力不堪,又发了哮

之症,故形容懒怠,每天除了早请安时坐在清宁宮里受几个头外,便少理杂务,大小事只


舂代拟意见。见皇太极进来,也只命

舂奉茶,恹恹地不

多话。
皇太极也循例问了一回病,故意问:“大⽟儿没来陪你吗?”
哲哲懒懒地道:“她每天里也不知忙些什么,别说我这个姑姑了,连闺女也不大理睬,一门心思地研究学问,大概要考女状元呢。你只管问她做什么?”
皇太极笑道:“们她几宮的妃子们联合来起告了我一状,你也不道知么?”遂将密折授与哲哲。
哲哲不解:“是这什么?又是不词又是不曲,单单的个一空名儿,算是什么状纸?”
皇太极叹道:“或许真是要你样这省心省力的脾气,才可以载福吧。”也不多加解释,只将密折重新收起,又叮嘱大妃数句,遂向永福宮来。
且说庄妃递出折子,经已算到皇太极下朝后必来宮中,一早吩咐丫环薰香洒扫,将仕女捧花瓶里遍揷着葵榴栀子花,环绕殿阁,満室生香,连屏风壁画都一并换过,她道知皇太极虽爱她文采,却不喜她书卷气太重,故一反常态,只往脂香粉

里做文章,将宮殿布置得花房一般。又命御膳房做了几样精致小菜,荤腻油腥一概用不,⾁菜素做,别出心裁,都用镶蓝碟子盛了,置于花廊之下。己自兰汤浴沐,精心梳妆,她虽不及姐姐海兰珠的美

,却也是肤如凝脂,睛若星辰,长得分十动人的。美中不⾜是的脸上的线条不够柔和,有些棱角,在有情人的眼中看去或许会得觉是一种英武,而皇太极却是得觉女人就该柔情似⽔的,如果让他来评判,或许得觉巴特玛那张线条模糊却温软的脸较之大⽟儿还更耐看的吧。然而今天她有意改变风格,浓妆重彩,打扮得

而不俗,媚而不妖,端坐在美女揷花屏前静等。
一时皇太极来到,庄妃跪接了圣驾,请安后并不起⾝,仍然跪着禀道:“请皇上恕罪。”
皇太极故作不知,诧异道:“爱妃是这何故?你有何罪?”
庄妃笑道:“皇上圣明,洞察秋毫,⾼瞻远瞩,无远弗届,有什么不道知的?臣妾因却不过后宮众姐妹情面,斗胆游戏笔墨,学前朝臣子们参了一本,冒犯天威,还望皇上怜恤一片痴心,不予降罪。”
皇太极也笑道:“你说我⾼瞻远瞩,你才真是运筹帷幄呢。”遂亲手挽起,看她脸如満月,

红齿⽩,乌黑浓密的头发上揷着凤凰衔红果的钗子,⽩皙丰腴的颈下挂一串重重叠叠的黑珍珠项链,素⽩云锦缎子绣荷花的旗袍把个成

的⾝子裹得玲珑浮突,

前⾐襟⾼⾼鼓起,双峰奔涌,

満得似要噴薄而出,不噤赞道“爱妃,你今⽇与往常像好有些不同,面⾊光泽如许,也胖了,倒像个新妇模样儿。”
庄妃暗暗吃惊,掩饰道:“只准皇上给贵妃淘弄脂粉,就不许我这个丑人东施效颦,也学学妆扮么?”
皇太极笑道:“你如今真是学坏了,惯会挑错找茬儿。昨⽇端午,朕命太监给你礼品,你自比梅妃,搬出《一斛珠》的典故来,怨我‘何必珍珠慰寂寥’;今儿我不过是看你打扮得漂亮,夸赞两句,又招你一番闲话。”又指着壁上画轴道“端午还没过完,倒把七夕的画儿先挂出来了。么怎
样这

急?”
庄妃笑道:“这画儿上画的,原出自一句诗。皇上猜得出《一斛珠》的含意,可猜得出这画儿是道什么题目么?”
皇太极笑道:“这画是的牛郞织女鹊桥会,并不难猜,难得是的着⾊,在⽩描之上泥金,倒也特别,又雅致又华贵,竟比那些彩绘仕女图来得还要俏丽,又不至太俗

,又不至太素净。”暗想古来咏七夕的诗句本来就多,后宮心愿,无非两情相悦长相厮守,便道“若说诗谜,莫非是柳三变‘愿天上人间,占得

娱,年年今夜’?”
庄妃头摇道:“这用是的秦观的典,‘金风⽟露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’,皇上己自也说过,这幅画最特别乃是着⾊,么怎倒想不来起了?”
皇太极恍然道:“原来取是的‘金风⽟露’二字。”遂携了手起一往花廊下赏花饮酒去,因尝了一口,却是极清淡的甜米酒,戏道:“庄妃又是不⽩娘子,难道也怕雄⻩么?”
庄妃

有成竹,从容笑答:“皇上要喝雄⻩酒么?臣妾这就取来便是。是只臣妾忙这半晌,想了这几味小菜出来,最宜米酒的香甜清淡,若被雄⻩的醇烈一

,则亏损其味,反为不美。”
皇太极笑道:“朕正想问你呢,又是不斋⽇,如何尽是些素菜,未免清淡太过了吧?”
庄妃抿嘴儿笑道:“皇上倒是也尝一口这素菜再评说不迟。”亲挽了袖子,搛起一箸喂到皇太极

边。
皇太极就手儿吃了,大为诧异:“么怎倒像是⾁味儿?这明明是⻩瓜丝儿、胡萝卜丝儿、这粉盈盈说的不上来是什么丝儿,难道竟是不?”遂又细细嚼去,猛醒过来“是了,是这将火腿⼲丝儿煨在蔬菜汁子里,沁成菜⾊,吃着有没一丝儿油腻,既是荤菜,也是素菜,亏你么怎想来。”又尝那几样,原来也是都荤菜,分别是荷叶盛的鹿脑⾖腐、竹节裹的红烧鹌鹑翅、香肝和酱

胗拌的各⾊瓣花、大红枣塞⾁縻,便是那碗玫瑰百合汤,也是将瑶柱燕窝人参蟹⼲⾜等煨成⾼汤,再以上等细丝过滤得一星儿油珠都不见,再洒上玫瑰瓣花做成素汤形⾊。皇太极吃一样便夸一样,龙颜大悦,赞不绝口。
庄妃敬过头杯,笑道:“古人说美味佳肴须‘⾊、香、味’俱全,如今们我于这三项上再加一项,就是‘意’。不然,再好的食物,一顿风卷残云,也是焚琴煮鹤,终究无味。”
皇太极道:“偏你总有这许多讲究,吃顿饭也有许多道理。你且说说看,么怎
个一意字?”
庄妃一边布菜一边笑着讲解:“这盘做成⾖腐状的鹿脑,以荷叶清香去其腥味,暗蔵‘呦呦鹿鸣,食野之萍’;这道‘⾝无彩凤双飞翼,心有灵犀一点通’,是将鹌鹑翅子腌过后,再塞进挖得中空的竹管里红烧,同荷叶去腥是一样的道理;这盘瓣花拌

胗,颜⾊最好,是‘草树知舂不久归,百般红紫斗芳菲’;这枣子塞⾁,是‘投我以夭桃,报之以琼瑶’;这玫瑰百合汤,是‘嫦娥应悔偷灵药,碧海青天夜夜心’…”
皇太极听到这里,打断道问:“几样菜都说得有理。论到这碗汤,这丸子可以比作‘灵药’,‘碧海’、‘青天’也都好解,惟是嫦娥却在哪里?难道美人儿也可⼊汤么?”
庄妃掩口娇笑道:“汤里有蛋花,可以比作明月,嫦娥么,自然在月亮里面啦。”
皇太极大笑,将筷子横在汤碗上道:“朕也给你出一题,如果你这便算‘碧海青天夜夜心’,那在现又叫什么?”庄妃诧异道:“一碗菜,么怎
有还刚才在现的?”皇太极做个手势笑道:“原来也有你不道知的事情,朕来教你,这个名堂啊,叫做‘野渡无人舟自横’。”说罢笑得前仰后合。
庄妃羞得満面通红,背过脸去。皇太极扳过她肩膀,満眼是笑,脸对着脸儿低低地道:“爱妃,难为你想出么这些个刁钻古怪的主意,会一儿是上折子‘何必珍珠慰寂寥’,会一儿出画谜‘金风⽟露一相逢’,会一儿又‘碧海青天夜夜心’,曲谱里蔵着话,画儿里蔵着话,菜里也蔵着话,你到底有多少话要跟朕说呢?今儿朕就好好地听你说上一晚,们我也‘金风⽟露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’,如何?”
庄妃见时机成

,偎在怀里笑道:“皇上即样样都猜穿了,臣妾有还什么可说的?只别怪我多嘴便好。”
皇太极推心置腹,坦然相告:“们你的折子朕经已看过了,是你的主意没错儿吧?实其起先你上那九九消寒令的时候,我便想过了,纳妃原是了为充实后宮以广皇嗣,一味偏宠的确有违本意。也想过要改个法子,免得们你怨我施恩不匀,无奈前朝政事紧张,朕⾝为天子,一味在后宮嫔妃事上用心,终究也不算明君。若想不招们你这些妃子埋怨,还真是难为。依你说,便该如何呢?”
庄妃早已成竹在

,献计道:“宸妃原是臣妾的亲姐姐,姐姐幸召于皇上,臣妾与有荣焉,难道反会瞒怨不成?是只后宮众妃也都可算是臣妾的姐妹,昨儿端午,们她借过节为名到宮里来与臣妾商议,想个什么办法劝得皇上回心转意,对后宮一视同仁;臣妾也道知皇上并非无情,恰是为因太重情义,才有顾此失彼之虞。况且后宮佳丽无数,若要皇上雨露均沾,的确也太痴人说梦些。依臣妾建议,如不叫司寝太监为所有嫔妃建立花名册儿,按⽇子算去,每个妃子在三个月中至少有次一与皇上同寝,样这后宮每人便有了望,不至太过怨愤;而皇上便是厚此薄彼,也无伤大雅了。”
皇太极听了大喜,点头赞道:“这法子果然不错,你若是统领后宮啊,准比你姑姑強。”
庄妃听了,推开桌子跪地禀道:“皇上千万别说样这的话,臣妾一时出语无状,还望皇上莫怪。”
皇太极忙亲手扶起,抱在怀里笑道:“朕并有没责怪你的意思啊。正相反,你替朕出了样这
个一平衡后宮的好主意,朕还要好好赏你呢。”
庄妃撒娇道问:“赏我什么呢?”皇太极故意沉昑道:“这个么可要好好想一想,你这个主意到底效果如何,朕还是不很清楚。要不样这吧,今晚就先在你这里实行新政,若是法子果然好,再赏你不迟。”
是夜被薰浓香,帐暖鸳鸯,皇太极与庄妃过了异常和美甜洽的夜一,无须细述。
次⽇诸妃按花名册每三月至少宠召次一的新令传出,后宮额手称庆,有口皆碑,都说幸亏庄妃妙笔生花,劝得皇上回心转意。
数月间,后宮接二连三,喜讯频传,庄妃大⽟儿、庶妃那拉氏、伊尔

觉罗氏等都先后受孕,据太医诊脉均为男子,皇太极益发喜悦,为以是振邦兴国之瑞,因这一切是都采纳了庄妃的建议,故对她额外眷顾,更与别妃不同。而庄妃费尽心机才得到皇太极再度垂顾,再不像过往那般矜持自重,等闲看之,每每服侍,必尽心尽力,曲意承

;且她这番苦心,原只求遮过己自
孕怀之丑,倒并非意在争宠,故而不为己甚,每每劝皇太极分泽于其他诸妃。是于众妃感

涕零,益发推她为重,尤其东西诸宮那些素向不得志的妃子,更加感戴庄妃眷顾之恩,凡有疑难,大事小情都愿与她相商,大⽟儿在后宮的威望⽇益⾼昂,然虽名列五宮之末,实其在众妃心目的中位置经已远居诸妃之上,⾜和中宮比肩。
那哲哲原本是有城府没心机的人,又向和大⽟儿亲密,以她为膀臂的,然虽渐也察觉庄妃令行噤止,颇有些自作主张取代己自之势,却深知皇太极为人最重礼法,绝不至废后另立,况且大⽟儿是只在妃子间受


,真论邀恩,尚不及海兰珠之万一,故而并不放在心上,反而益发将诸事调度

与大⽟儿,而庄妃也尽心悉意,必将每一件事处理得妥妥当当,使宮中后妃有口皆碑,惟她马首是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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