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 第089章 下章
 皇宫深深,共计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殿阁屋宇,俞皇后既为皇后,自然住在中宫,其恢弘华丽,莫可视。小轿穿过层层守卫,走过高墙长道,方停在中宫宫门外面,此处已无侍卫出没,唯有太监和宫娥彩嫔侍立,丁奇方命停轿,进去通报。

 早几年南巡时,黛玉便被太上皇和皇太后召见过,又常伴孝敬王妃,那时候她年纪极小,行止进退已然十分有度,如今大了几岁,行礼拜见,越发落落大方。

 不过,黛玉想到自己已与俞恒定亲,立下两家之好,今初见年长俞恒许多岁的俞皇后,腮上微红,神情羞涩,心底免不得暗自忖度俞皇后宣召自己的用意,一言一行,一举一动,极为小心谨慎,恐惹俞皇后不

 长庆帝因自己是中宫所出,登基立后封妃之际,下了一道圣旨,乃云除皇后可接受公主王妃诰命之大礼叩拜外,余者嫔妃皆不能受之,哪怕已位列四妃之位。本朝皇后之下,便是贵、淑、德、贤四妃,历代以来,每逢三节两寿并册封典礼都有接受公主王妃诰命参拜的资格,哪里想到长庆帝居然会下这样的旨意,后宫已得封的德妃、贤妃纵不,亦无可奈何。

 太上皇本就对俞皇后非常满意,闻听此事,唯有赞同,并不反对。

 皇太后心里倒有几分酸意,想当初自己身为皇后时,四妃皆可受公主王妃诰命的参拜,自己皇后之名,实则只比她们强在名分和俸禄上罢了。俞皇后做了皇后,竟能高高凌驾于后宫之上,如何不让她羡慕?可是想到自己不是长庆帝的生母,不敢对俞皇后怎样。

 其时重嫡而轻庶,皇后贤德、太子英明,皆无可挑剔,除后宫椒房之眷属外,朝中内外的官员多以中宫、太子为正统,长庆帝如此举动,他们不必争从龙之功,反倒觉得少了许多纷争,得了无数清净,自然口呼万岁,直言其德。

 黛玉身为林如海之嫡长女,深受贾的教导,又已定了亲,和文武百官诸多正嫡女一样万分拥护长庆帝此旨,心里也十分尊敬俞皇后。

 都说上行下效,长庆帝和俞皇后夫恩爱,就是下面所有女子的福音。

 长安城中曾有官员宠妾灭,纵族仍有人在,依然任由那姬妾取而代之,主持中馈,行责来往于各府,又百般‮磨折‬其,令其生不如死,不到中年已如老妪。族胆小怕事,且势不如人,不敢替女儿撑,只当不见。旁人虽怒,乃因那官员位高权重,又与太上皇有姨表兄弟,竟然无人敢手其中。直到长庆帝登基,俞皇后怜悯其,长庆帝面对心腹微一意,立刻有人弹劾那官员,治了那官员以妾为之罪,解救其于水火之中。事后,俞皇后多次召见那位夫人,又赐了一位嬷嬷相伴左右,方使其家不敢再欺辱于她。

 太上皇对此一直视若无睹,也有人说长庆帝和俞皇后多管闲事,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,长庆帝和俞皇后居然手那官员家事,实在不妥,况那官员生平未作大大恶之事,不应因这般小事受杖责之辱。黛玉却觉得事事因小而见大,长庆帝和俞皇后如此,更让人敬重,那子也是长庆帝的子民,难道不该受到朝廷律例的保护?

 和那些替那官员鸣不平的一部分人们不同,所有正及嫡女等都赞同此举,人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,其实男人心才变化多端,她们都是正,将来嫡女也都是嫁作正,谁不希望将来丈夫宠妾灭时有圣人夫替自己做主?讨回公道?

 所以,极多的人拥护长庆帝和俞皇后,纷纷效仿,好得长庆帝另眼相看,那些原本宠妾灭的人也怕自己落得和那官员一样下场,不敢再以妾为

 此时此刻,俞皇后亦在不动声地打量自己久闻其名的林氏黛玉,果然如姣花软玉一般,清逸超凡,莫说人间少有,便是天上仙子,恐也不及其气度之万一,怪道祖母常说,得此佳妇,乃是俞家与俞恒之福。

 得一贤良母,其族可再续三代兴荣,反之,必败无疑。

 俞皇后自小由俞老太太亲自教导,和俞老太太一样,非常明白这个道理,自己两个叔叔虽然因俞恒之故略觉疏远,可是皆因俞老太太亲聘其,不曾出败家的媳妇,至今家业十分兴盛。不过,她心里却是十分惭愧,觉得自己未能看透贤良母之责,从前竟未曾劝长庆帝收敛锋芒,多亏苏黎得林如海指点,方劝长庆帝得此机缘。

 俞皇后不知道上一世长庆帝被废,后来又成义忠亲王,其子也曾与新帝不和,闹出许多事来,唯有她这位太子妃一直都深受太上皇和新帝的喜爱和敬重,皆因她品贤良,心思敦厚,亡故后也是以太子妃之礼而葬。

 此事仅林如海知晓,旁人便是想破脑袋亦不得而知。

 如今世事同上一辈子全然不同,林如海也不会再拿前世的记忆来行今生之事。

 待黛玉以国礼参拜,俞皇后忙命搀起,又命送到自己跟前,伸手拉着她,细细地又打量一回,含笑道:“我早就想见见你了,偏生我在宫里不得出去,你在宫外又不跟贾夫人进来,竟不得见,今儿才算见到了,没想到天底下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。”

 黛玉本就具有稀世俊美,绝代姿容,此等赞叹之语早就不知道听到多少了,但是俞皇后是俞恒的长姐,听到她的话,自然霞飞双颊,谦逊不已。

 旁边的女官思及俞皇后虽然常常赏赐东西给黛玉,今却是初见,应备表礼,见俞皇后柔婉相待,便知其心,忙在俞皇后召见内外命妇女眷给各家‮姐小‬的表礼上又加厚了一倍送上,却是宫绸二匹、宫缎二匹、金项圈一对、玉环一对。

 俞皇后微微蹙眉,黛玉乃是她的弟媳,又非旁人,此礼岂不简薄?

 很快,她的眉头展开,如‮生新‬柳叶,笑道:“不是什么好东西,留着赏人罢。有一件东西极配你,我原说留给你,改叫人送去,你来了,这就给你,倒不必过他人之手了。”

 说毕,命人取来一对紫玉镯,亲自托着黛玉的手腕给她戴上。

 黛玉乃是江南水乡人物,天生的钟灵毓秀,在俞皇后及其众人眼中,衣袖滑落,出的这一段皓腕如玉之润、似绸之柔、若水之透,衬得玉镯莹然生光,剔透无暇,竟不是玉烘托了人,而是人给予玉一份迫人的灵气。

 俞皇后赞叹道:“怪道你名叫黛玉,果然是玉一样的人物,这玉也只配你戴,别人都没有这份灵气。今儿既来了,就留在宫里多住些日子,咱们好生亲近些。”

 黛玉见俞皇后和自己母亲年纪相差无几,圆脸杏眸,虽是雍容华贵,浑身上下却透着一团和气,并不显得高高在上,让人不敢视,不觉拘谨微减。待得听闻俞皇后此语,黛玉忙笑回道:“娘娘厚爱,本不应辞,然数后便是长兄大婚之,实不能久居宫中。”

 她和曾净情极好,早就盼着长嫂进门,自然不能在大哥成婚的当自己却不在场。

 俞皇后想了想,笑道:“嗳哟,我竟忘记了,小林卿家的好日子就在眼前。”

 不等黛玉开口说话,她又接着道:“无妨,距离你哥哥成亲还有几呢,你且在宫里住下,你哥哥大婚前两我再打发人送你回去,也赏些东西贺你哥哥大婚之喜。”

 见黛玉有些犹豫,俞皇后又笑道:“我听恒儿说你因父母之故,极喜爱读书,天底下若说藏书,再没有比宫中更多的了,那些朝中官员编纂的书籍,外面等闲见不得,你难道不想瞧瞧?恒儿从前抄的那些书,不过万中一二。”

 黛玉听到这里,眼睛瞬间亮如天上星辰。

 想到贾之怒,恐无林如海在跟前自己受责,说不定还会被贾足,不允许自己再进藏书阁,而俞皇后口中的那些书实在人,黛玉立刻答应下来。

 虽然抄书之举在当世十分出格,大家闺秀不需要才名,而是贤名,但黛玉自恃才高八斗,自小没少随着林如海出门斗诗联对,与人一争长短,实在不想放弃绛珠这个别号及其行事,只好先躲过娘亲的怒气再说。若是在宫里几,多记下几部书籍传阅民间,那就更妙了。

 俞皇后见状,不觉莞尔。

 她到了这个年纪,闲暇时经常手不释卷,本人也是博览群书,少有人及,况且她秉承父母之教,认为读书可开智、明理、做人,不会把目光怀局限于一方天地,所以并不觉得黛玉喜欢读书是一件坏事,事实上她很赞同女孩子读书识字。

 做皇后这么几年,她见过的官家女眷无数,读过很多书的和没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,不仅气度不同,就是见识和怀也差之千里,前者心有所忌行事谨慎,后者往往横行无忌却不知已犯国法,言语也较为野无礼。虽然说读过书的人也做过不法之事,没读过书的人也有循规蹈矩者,但大部分的女眷就像自己先前所说的那样。

 当然了,不管读过书,还是没读过书,俞皇后最喜欢的还是心思纯正之人,心正、身正、行事正,远比读书与否更为重要。若是读书的人用书上的本事行恶,反倒不如不读书。

 俞皇后第一眼看到黛玉,就知道这个女孩子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,而且为人端正。

 见黛玉愿意在宫中小住几,俞皇后当即打发宫娥太监告知贾,并取回黛玉的衣裳。

 虽然贵为皇后,其实俞皇后的日子过得颇为寂寞,等闲难见宫外之人,也不能出宫,她又不愿意和那些嫔妃谈天论地,所以今有黛玉相伴,实是乐事一件。

 对于黛玉进宫一事贾并不担忧,她是俞皇后嫡亲的弟媳,将来俞恒夫妇是俞皇后‮子母‬等人的依靠,不管怎么说,有俞家才有俞皇后,俞家势盛,俞皇后‮子母‬才无人敢欺,能帮衬太子在朝堂上立足行事,俞皇后自然不会为难黛玉,唯独令她恼火的便是黛玉借绛珠之名在外行事,闻得皇后留宿,她便知黛玉怕自己责难,故而答应。

 打点完黛玉的衣裳妆奁等物,在其内又备下打赏的荷包等物,她在宫中少不得要行此事,贾亲自检查完,方到过来的宫娥手中,并派管家媳妇送出。

 林睿等报信取衣裳的宫娥太监离开,咳嗽两声,见贾看过来,连忙冲她笑了笑。

 林睿有些心虚,黛玉做这些事情可都是自己和弟弟撺掇的。

 贾哼了一声,不地道:“玉儿虽常出门走动,却不去市井,如何知道外面缺书?那些子以绛珠为名的书是怎么一回事?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不劝劝?”

 黛玉现在的‮份身‬非比寻常,她订了亲,而且又是俞皇后的娘家人,女孩子的才名常为人所忌惮,她偏生出这件事来,若是叫俞家知道了,岂不说她教导无方?

 便是他们不在意这些,可是好好一个女孩儿家学那些文人雅士,一旦出去叫人知道,十张嘴都说不清。文人相轻,贾比谁都明白那些文人雅士的脾,他们可以容忍任何一个男人的才华凌驾在他们之上,唯独不愿意承认他们的才华败给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。人心不古,既然不甘,便会生事,不知道编出多少污言秽语来攻击其人,令其身败名裂。

 林睿站起身,亲自端了一碗茶奉给贾,待她呷了一口,方笑道:“母亲担心什么?这些事虽不合世人看法,到底不是大事。”

 贾叹了一口气,将自己的担心娓娓道来。

 林睿听完,却笑道:“难道咱们这两家还护不住妹妹?纵使外面狂风暴雨,咱们家依然能保住妹妹。父亲常说妹妹天资过人,远胜我和弟弟,若不是女儿身拘束了她的出路,将来的成就必定在我和弟弟之上。既然父亲都不拘束妹妹,咱们何必学俗人一样?”

 看到贾面上出不赞同的神色,他又笑了笑,道:“妹妹此举到底功在民间,不知多少文人感激在心。俞公爷是知道的,亦不在意。就是父亲在,必然也是极赞同。”没有谁比林如海更疼爱黛玉,更由着黛玉的本了。

 贾大惊失,失声道:“恒儿已经知道了?”会不会对此不

 林睿含笑点了点头,说道:“咱们家许多事他都知道,又看着妹妹长大,妹妹换一种字迹瞒得过别人,却瞒不住他。他都不在意,母亲何必忧心?除他之外,母亲大可不必担忧妹妹的字迹叫人认出来,妹妹的本事母亲还能不知道?父亲和我、弟弟的字迹妹妹都仿得一模一样,她又擅长多种书法,随意一种换了字迹,便是最好的几家‮姐小‬也认不出来。”

 他又说了许多好话宽慰贾,可巧林智放学回来,听说贾之忧,忙科打诨,只说黛玉之功与友人之赞,他天生一副好口舌,说得天花坠,好容易才劝得贾怒火暂熄,次又有事可忙,林睿成婚在即,贾便无法顾及绛珠之事了。

 却说俞皇后安排黛玉住下后,果然取了许多书籍与她。

 俞皇后位列中宫,平时十分繁忙,统领诸妃、诸子女给太上皇、皇太后请安,接受嫔妃、子弟请安,还要料理宫中事务,并不是清闲得百无聊赖,所以看到那些书,黛玉如获至宝,除给俞皇后请安、闲聊之外,鲜少踏出房门,都在房中读书。

 俞皇后虽然不能做主取看宫中所有藏书,但她能做主的那一部分对黛玉而言也是非常之多。黛玉有过目不忘之才,又一心想多记几本书,后传阅于人,所以读得极为用心。

 倒是俞皇后恐她伤了眼睛,叫自己的女儿元馨公主带她去御花园中赏景。

 公主都是在出嫁之前才有封号,但是元馨公主是嫡出,生得冰雪聪明,又是长庆帝才发觉自己处境不妙有所改进后所生,心里极爱之,早在登基那一年,册封皇后和太子后,就正式册封她为公主,亲取元馨的封号,位同亲王。

 黛玉见元馨公主年纪虽小,身量未足,却气度高贵,行事严谨,心底不觉一赞,到底是俞皇后教导出来的,处处出皇家气派,让人不敢小觑。

 最让黛玉觉得亲切的是元馨公主长得和俞恒隐隐有几分相似,不过眉目口鼻却柔和得多,而且肤光胜雪,不愧是舅舅和外甥女,天生的血缘之亲。她身上穿了一件大红缂丝的衣裳,颈中挂着一串明珠,愈发显得小人儿粉妆玉琢,娇俏可喜。

 黛玉行过礼,元馨公主连忙亲手扶起她,然后煞有其事地道:“咱们一家人,可千万别多礼,不然,叫小舅舅知道了,一定不给我带宫外的东西了。”

 听了这话,黛玉顿时面红耳赤,轻道:“我给公主行礼,与他何干。”

 元馨公主瞅着她,眼睛眨了眨,如漾,笑嘻嘻地道:“难道你不是我的小舅妈?小舅舅和小舅妈自然就有相干了。”

 别看元馨公主年纪不大,可她生长在皇宫之中,每都有阴谋诡计熏陶,绝非天真无知之人,她早就听说过黛玉的名声,父亲位高权重,长兄年少有为,今见她清丽超群,如画中仙子一般,将来又是自己嫡亲的舅母,心里自然甚是亲近。

 御花园虽在宫中,平时却只有宫中椒房行走其中,毕竟长庆帝公务繁忙,午前召见群臣,太子并诸位皇子除了给太上皇、皇太后和俞皇后请安外,亦不能频繁出入后宫。

 此时正是晨后,所以黛玉不必担心碰见外男,守卫的太监就另当别论了。

 黛玉同元馨公主沿路缓行,途中遇到不少嫔妃宫娥,都得给元馨公主行礼,黛玉也不必屈身拜见。有前言在先,嫔妃不能接受公主命妇女眷等叩拜,而元馨公主更加不必给嫔妃见礼。长庆帝当初立下此规矩时说得明白,哪家哥儿姐儿得给姬妾行礼?所以就是庶出的皇子皇女,只能认皇后为母,便是生母也不必叩拜。

 长庆帝未能同生母共享天伦,登基后追封其尊,仍觉其生前之苦,她每都得面对下面虎视眈眈的嫔妃却不能表,他自己生来又要面对诸位兄弟的算计,追究底,那些嫔妃皇子都觉得自己也能为后、为帝。这份想法随着岁月并未流逝,反而愈加浓重,所以长庆帝接二连三地推崇正宫嫡子的地位,不允许再发生自己登基之前的种种夺嫡之战。

 这一道旨意下来后,前朝后宫都掀起了惊涛骇

 那些嫔妃进宫,为的是什么?还不是都想着成功生子,然后借由儿子争夺皇位,有朝一母仪天下?可是长庆帝居然立下这样的规矩,让她们有了儿子都不能以母亲自居,心里如何不怒?如何不伤悲?于是,椒房眷属托人上书谏言者甚多。

 长庆帝是何等人物,哪能让人左右自己的意志,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几个和后宫椒房有关的官员,才让各处不平息下来,不得不接受这道旨意。

 长庆帝有一份雄心,自觉不及秦皇汉武,但是他却想立下正统之道,芳百世。

 很多人说后宫连着前朝,长庆帝不这么认为,他觉得前朝就是前朝,后宫是自己的内宅,根本不用朝臣手。当时闹得很厉害,长庆帝只说了一句话,“既然诸位卿家手朕之后宫,是否朕也能左右尔等之内宅?不管娶,还是纳妾,朕都能做主?诸位卿家见了父辈之姬妾也得下拜行礼,自称为子?”一句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,他们自恃一家之主,谁都不想旁人来手自己的妾儿女之事,也不想子甘下地对长辈之小妾行礼。

 德妃在御花园中游玩,头碰见元馨公主和黛玉,立刻就想扭身离开,但是想到长庆帝对元馨公主的宠爱,只得掩下心的不愿,僵硬着‮子身‬给元馨公主行礼。幸亏后宫中嫔妃也有等级,身为四妃之一的她只需万福为礼,不必跪地磕头。纵然如此,她也是很不甘心。

 元馨公主眼波闪了闪,含笑虚扶,道:“请起,德妃不必多礼。”

 不必多礼?不必多礼还等她行过礼后才说这话?她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四妃之一了,‮份身‬仅仅在皇后之下,没想到居然受到这般待遇。德妃不地想道。

 初为太子之妾时,德妃心里非常欢喜且得意洋洋,国之储君,待成圣人,她便不再是任人欺侮的姬妾之,而是高高在上的嫔妃,受世人叩拜,并能光宗耀祖,说不定还能倚仗儿子博一个皇太后之位。不曾想,长庆帝登基后尊奉太上皇和皇太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册封皇后,而不是他们,数道圣旨紧接其后,令她们反倒没有了昔日的风光。

 德妃心里深恨,尤其恨俞皇后,哪怕这些是长庆帝的本意根本与她无关。凭什么她能母仪天下,自己却落得和寻常人家的姬妾一般无二?本来都说就是天家的妾‮份身‬亦高于公主王妃诰命等,岂料这些尊荣都没有了,连面对儿子也不能以母亲自居。

 最让德妃忿恨的是,居然连官宦人家的女儿也不必对自己行大礼,长庆帝当真把俞皇后放到了极高的尊贵之位!

 纵然腹不悦,德妃面上却不敢出丝毫,只能脸堆笑,柔声细语地道:“圣人立下的规矩在,哪能对公主失礼呢?公主今儿怎么有空出来游玩?竟不必上学不成?”皇子皆在上书房读书,公主也有先生教导功课,无时无刻都在忙碌。

 黛玉‮子身‬一颤,只觉得有一股阴冷之气袭来,全然没有在俞皇后跟前的温煦安然。她凝神看了德妃一眼,顿时看出她是皮笑不笑,十分虚伪。

 元馨公主微微一笑,道:“多谢德妃惦记,我已请过假了。”

 德妃听了,目光微微一动,如秋波转,落在黛玉身上,猛然吃了一惊:天底下竟有如此人物?丰神如仙子,若叫她久住宫中,哪里还有三千粉黛的立足之地?她本就是以侍人,且不认得黛玉,见了黛玉之容貌气度,油然生出一丝忌惮。

 住心中澎湃之意,德妃含笑道:“不知这是哪家的千金?莫不就是因此令公主请假?我瞧着,竟比咱们宫里的人都比下去了。”

 听了这句话,黛玉眸光一沉,怒意渐生。

 元馨公主淡淡地道:“德妃说的是什么话?林姑娘好好儿的,不过是母后想见林姑娘,特特召唤进宫小住,德妃拿林姑娘比咱们宫里做什么?传出去,成什么了?岂不是叫外面的人说咱们宫里的人心思太多了些?”

 闻得是姓林,德妃蓦地想到俞恒之似乎便是姓林,年纪与面前的少女仿佛,都是十二三岁年纪,心中登时为之一宽,虽觉元馨公主的话极不入耳,面上却现出三分笑意来,倒比先前多了几分真诚,忙笑着开口道:“是我的不是了,原来是林姑娘。林姑娘几时进宫的?咱们竟不知道,若是知道了,也该见一见。”

 说着,褪下腕上一对赤金累丝镶红宝的镯子命宫女递给黛玉,笑道:“初次相会,仓促之间竟无敬贺之物,此系太上皇昔年所赐,权当初见之礼。”

 镯子上面的红宝石攒成海棠花式样,通红如血,十分璀璨,一看就知非寻常之物,况且又有太上皇御赐之名。但是黛玉从心里不想接受,她既亲近俞皇后,自然不喜嫔妃姬妾之。她看了元馨公主一眼,待见元馨公主颔首,方道谢接过,转手叫贴身服侍的宫娥收下。

 德妃在她接镯子的时候,一眼瞥见她腕上的紫玉镯,回到自己的宫殿之后,遣退跟前大半非心腹的宫娥太监,然后大发脾气。

 她身边的心腹宫女香织不解,一面安慰她消气,一面询问究竟。

 德妃怒气冲冲地道:“你没见到那林姑娘手上戴着的紫玉镯?天底下紫玉罕见,多进贡圣上,我生平最喜紫,求了圣上好几回都不得,没想到竟然在她手上!”

 香织忙道:“娘娘息怒,圣上不给娘娘,必然有圣上的用意。”

 德妃闻听此言,愈加恼怒,没好气地道:“什么用意?圣上赏赐东西都有礼部记录,便是赏赐,也鲜少有这等闺阁之物。我还能不知道,必然又是给了皇后娘娘,然后皇后娘娘赏给自己的弟媳妇!真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,但凡是好东西,都想着给她娘家未进门的弟媳妇,明珠是这样,紫玉还是这样,也不想想等闲人如何佩戴得起宫中之物?”

 香织暗暗叹气,劝道:“娘娘快别这么说,仔细叫人听到了,倒成了咱们的不是。”她是德妃在闺阁时的贴身大丫鬟,故而敢直言相对。

 德妃不悦地道:“怕什么?还有太上皇呢!”

 说起出身,她和太子还有些亲缘,理应比皇后更为亲近。她是太上皇中表兄弟最宠爱的女儿,就是先前那位宠妾灭的官员之女,不过她非嫡原配所出,而是宠妾亲生,故而极为看重身外之物,在宫中因太上皇甚重中表兄弟,故而她亦我行我素。

 太上皇在有何用?比得上当今圣人的寿算吗?不管如何,太上皇已经上了年纪,而圣人正当壮年,太上皇总有离去的时候,到那时,秋后算账好多着呢!

 香织想到这一点,连忙劝解德妃,细细与他剖明其中的厉害。

 德妃越听越觉得气闷,林如海势盛,深受太上皇和长庆帝两代帝王信任,就是自己父亲也非常忌惮,她得罪不起俞皇后,同样也得罪不起林慧。次又听说皇太后闻得黛玉进宫了,宣召到跟前相见,连太上皇都见了,颇有赞誉,还赏赐了好些书籍东西,并在她出宫前御笔题字赐给林睿,如此一来,德妃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。

 太上皇赐的字是“天作之合”,加盖了太上皇的印玺,非常之珍贵,贾立刻命人刻在匾额上,赶在大婚前一悬挂正堂,一时竟忘记绛珠之事了。

 黛玉不及分送自己在宫中所得之物,便忙着帮贾料理事务,巴不得贾想不起来。挂上太上皇御笔匾额的第二就是催妆的日子,整个林家张灯结彩,热闹不已,林睿和八个催妆的少年俊才,在鼓乐吹打之间带回了曾家给曾净的嫁妆。

 曾净的嫁妆虽然样样齐全,家具安安稳稳地摆在新房中,但晒嫁妆之时,许多人都云别说远不如妙玉出嫁的盛况,就是元的嫁妆她也有所不及。

 林家今贺客甚多,林如海不在府中,林睿又是新人,林智少不得忙碌些。

 到了正,他在接官客的时候,见宝玉下了马,抬脚进二门,随贾母、窦王夫人等入内堂,忙一把拉住,掩住眼底的淡淡冷意,笑地道:“今儿来了许多相好的各家公子,贾二哥哥既然到了,咱们赶紧过去与他们一会,免得被罚了酒!”

 自从贾家发生那件事之后,黛玉从不进荣国府之门,但是两家毕竟是姻亲,今是林睿大喜之,断然没有把贾宝玉拒之门外的道理,何况世人健忘,当初之事已结,若自己再计前嫌,便是小气了。所以林智把贾宝玉拉到前厅,送至与贾家有些情的人家席面上,上面坐着冯紫英、陈也俊、卫若兰等王孙公子,其中冯紫英和贾宝玉极好,卫若兰又已与史湘云订了亲,都不是外人,个个与宝玉极

 宝玉很少出门,原因是他不喜那些须眉浊物口之乎者也、功名利禄,但身为大家子弟,他有不少好之人,所以见到人,他便不觉得厌恶了。

 彼此问好坐下后,相谈甚

 林智见状,微微一笑,告罪一声,又去接他人。

 冯紫英最喜同贾宝玉一处吃喝顽耍,他又是洒不羁的子,乃笑道:“宝兄,多不见,风采依旧,过几我设宴,你可千万要赏脸。”

 宝玉因想着林睿娶亲,世上有少五个清净洁白女儿了,兼不得随贾母入内,所以无打采,闻言道:“有什么好乐子?我在家里忙得很,一时竟不得空。不过,若是有什么好去处好东西,我倒是可以随着世兄前去见一见。”

 冯紫英笑道:“二郎串得好戏,改我请他去,你难道不去?”

 柳湘莲原是宝玉的至,年纪又轻,生得又美,且舞刀,极有侠义之心,素就是宝玉所喜,与秦钟也是好友,如今秦钟已逝,宝玉自然想见柳湘莲,忙笑应了。

 卫若兰却是皱了皱眉,脸上闪过一丝不赞同的神色。

 陈也俊忙拉着卫若兰询问功课之事,方未叫冯紫英和宝玉瞧出什么来。

 忽然,冯紫英推了卫若兰一把,笑道:“你定了宝兄的表妹为,和宝兄将来是实打实的亲戚了,怎么他来了,你却不说话?以往你可不曾如此。”

 宝玉顿时想到史湘云的亲事,贾家和卫家本就是世,两家子弟常见,知卫若兰之才貌秉,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,所以他忙笑对卫若兰,道:“世兄如今在做什么?听说世兄不打算继续苦读,而是要去疆场?”

 卫若兰的年纪比宝玉还大一些,他淡淡一笑,道:“我于读书上没什么天赋,况且祖上本就是行伍出身,明年便十五岁了,所以打算去北疆投军。”

 一听从军二字,宝玉立刻皱紧了眉头,道:“我最不爱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儿,仔细敌军没杀到,反倒伤了自己的筋骨。咱们年纪还小,在京城里清清静静地读书岂不甚好?世兄何必去北疆受那般风霜之苦?我记得原先说让世兄先读几年书再说从军之事。”

 卫若兰摇了‮头摇‬,不赞同地道:“男儿志在四方,岂能贪生怕死?况且与读书相比,我更喜戎马生涯,所以等不到三五年后了”

 陈也俊素知卫若兰的子,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,连忙岔开,道:“外面该拜天地了,咱们快去瞧瞧热闹,回来吃酒。”

 方就此掩住,未生他事。

 林睿意气风发,与曾净行毕大礼,里面便开席了,里里外外皆是声笑语,独卫若兰怀心事,吃毕酒席便匆匆回到家中,给祖母和父母请过安后,便径自回房,叫来自己打发出去的小厮丰年,问道:“打听得如何了?”

 丰年回想自己打听到的那些消息,虽非不堪,却也绝不好听,不由得看了卫若兰一眼,心里微生同情,忙道:“回大爷,小的已经打听清楚了。”

 卫若兰见他面色踌躇,便知有些话十分机密,不能让旁人听到,忙命其他人都退出去,远远地离开,又亲自开了门窗,处处阔朗,让人不容易偷听,方回头对丰年道:“有什么话你只管说,我只是不想做个万事不知的瞎子聋子。”

 丰年叹息一声,低声道:“太太给大爷定的那位史家姑娘,早些年有克父克母之名,有好些年都是住在荣国府的。正经论起来,史大姑娘虽然是保龄侯府的嫡长女,其实‮份身‬远远不如二姑娘三姑娘等人,后者才是正经侯爷的千金。”

 听到克父克母四字,卫若兰已然拢住了眉头,待听到丰年后面的话,他便道:“这些我明白,却不如何在意,只问她的秉如何?”

 原来史家和卫家联姻的事儿他半点做不得主,起先议亲时他没有任何消息,又常听史鼐夫妇的名声,倒也满意,定亲后也曾得史鼐十分青睐,又托了林智在学中照应,但是他却想知道对方的秉,问林智而不得,所以便打发心腹小厮前去打探,已经有好些时候了,今才算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一些事,不料丰年神色凝重,似乎有些难言之隐。 sAngW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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